風無謝往這四周看了看，才註意到這四面八方全是往山下的小徑，且都布滿了腳印，看著應是時常有人走動。可這路太多，沒辦法推算出哪一條是能通回梁城的。

真是頭疼。

果然他就碰不上一件好事。

風無謝心裏琢磨了片刻，想著應該要先走哪一條路，手裏的玄明燈驟然間泛起了微淡的紅光，折出的光線似乎是在指著一個方向。

他看著這燈光，覺得心裏愈發難受了，擡手扶了扶額。

姜宜生怕他會昏倒似的，扶住了他的手，“師兄，你怎麽了？”

風無謝搖搖頭，朝著姜宜輕輕一笑，“沒事。是這光映得我頭有些疼。”

“師兄。”姜宜盯著他手裏的玄明燈，猜測道，“這燈，似乎是在給我們指引方向？”

風無謝愕然片刻，才恍惚著應她的話：“嗯，大概是。”他說話間，轉過手腕牽住了姜宜的手，“走吧，順著燈光往下走。”

兩人依著玄明燈指的方向，往著山下走了去。索性這燈不會唬人，靠譜的很，很快便出了這邊的深林，眺望下方，能依稀瞧見一些房屋和人煙。

即便不是直接通向梁城內的，也應是在邊角的某處山村，至少見了人，能問問路，總不至於迷路離不開這裏，也能尋個地方先歇歇腳。

風無謝見這邊只有一條能走的道路，收起了玄明燈。

他側頭看了一眼姜宜，怕她會有哪裏不適，問了一句：“師妹，走得累嗎？”

姜宜一路走下來都未言話，乖巧地任由他牽著自己。聽見他這般問，忙應道：“沒有，我不會累的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這天眼看就要黒沈下來了，若不在天黑之前趕下山，恐怕又會碰著什麽不好的東西。

姜宜面色不知緣由的慌了幾分，視線頻頻朝著風無謝瞄過去。

走了一小段路，她攸地說：“師兄，我真的不會給你添亂的！”

她話音剛落下，路過的這片灌木叢邊上滾出了好幾個青綠色的手掌大的山果，定在了風無謝腳下。

姜宜狐疑了一瞬，匆忙轉過身往回看去。

兩只很小的白狐映入了視線中，皆是長著九條長尾，腿腳定在原地，瞪大眼珠瞧著風無謝和姜宜，雙目中好似帶著迷惑。

風無謝一並看了去，有些不安地環顧了下四周。這是個什麽鬼地方，都是些莫名其妙的東西。而且這兩只九尾狐，看起來似乎不是普通的狐貍。

風無謝將姜宜往身後拉了一下，懷揣著同樣迷惑的神色盯著其中一只九尾狐。

九尾狐擺了擺長尾，動了下腿，欲要向他們靠近。只不過目光移開了一下，不知道是瞧見了什麽，立馬又停下了上前的動作，並且逐步往後退了回去。

風無謝和姜宜一句話未說，瞧見兩只九尾狐慢慢淡出了視線。

天色仿佛在這瞬間黯淡了好幾分，風無謝來不及多想這是哪裏來的狐貍是做什麽的，拉住姜宜繼續往下走了去。

這山路看著不太遠，很早就看到了屋子，可走起來還是有些距離，下山的時候，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。

他們走到人煙處才意識到，這邊不是什麽山村，是一個小集鎮。此處地方雖偏僻，倚靠著深山，住的人卻還挺多，街道也算是半個繁華，黑夜仍舊燈火通明，大大小小的攤鋪，還有許多賣花燈的。

來來往往的都是人，他們走到人群中，總有人瞄過來看，似乎這裏的人都能看出是來了生人。

風無謝越走越覺得不對勁，頭疼得愈發厲害，胸口也愈發悶痛，漸漸失了力。

他握緊了姜宜的手，往邊上一處幽深的巷口走了去。

“師兄，我們不是應該要找人問問路嗎？或者找個地方歇息一下，我瞧見那邊有小客棧，不若——”

姜宜話未說完，風無謝猛然間吐出了一口血。

“師兄，你怎麽了？”姜宜慌了神，聲音都在顫抖。

風無謝松開手，扶住邊上的墻，喉間一陣苦澀，又咳出了血。

姜宜慌亂地拿出手帕給他擦了擦嘴上的血，壓抑不住，一滴滴眼淚掉了出來，“師兄，你別嚇我......”

風無謝輕輕握住她的手腕，側眸看向她，很是勉強地笑了一笑，沙啞著聲說：“別怕，我不會有事的。”

他摸了摸自己的左肩，手心一片黏糊，疼得快要站立不住，仿佛是已經被撕裂了一般。

“師兄......”姜宜手僵在半空，還在掉落著眼淚。

風無謝從來不知小師妹這般愛哭，這般模樣的姜宜，他實在招架不住。

“我沒事的，你別哭。”他從姜宜手裏拿過手帕，胡亂擦了擦血，攛緊帕子，“我們去客棧先歇一夜，明日再找人問路，離開這裏。”

姜宜連連點頭，止住眼淚，讓自己平靜下來，輕輕扶住他。

風無謝回憶起三年前，他同沈楠遭人下了藥，被人拿著匕首刺進了後背，好像就是這樣的窒痛感，簡直是要命。

姜宜扶著他走進了附近一間客棧，客棧內安安靜靜，只瞧見掌櫃的一人。

“住店。”姜宜先開口道。

掌櫃的打量了兩人片刻，才綻出笑意，開口問：“客官，要幾間？”

“一間。”

“兩間。”

——兩人異口同聲地回了話。

風無謝看了姜宜一眼，一時間忘記了疼痛，還在猜想：她這是擺明了要讓人誤會嗎。

姜宜眉頭微蹙，心裏同樣在猜想：他受傷了，她守在他身邊照顧不是應該的嗎？難道他很不希望她陪著他嗎？

“.....兩位客官？”氣氛有些微妙，掌櫃的開口打破了這一陣的寧靜。

姜宜拿出銀錢放在櫃上，淡聲道：“就一間，別聽他的。”

風無謝按了按肩膀，疼痛感愈發的深了，也沒說話。

掌櫃的收好錢，面上笑意粲然，“好嘞，我讓人帶二位上去。”他往裏喊了一聲，不多時，一位年輕的夥計走了過來。

走上階梯的時候，風無謝聽見那掌櫃的小聲嘀咕了一句：“頭一回見有姑娘家這麽主動的。”

他險些再次吐出血來。

身側姜宜面色平靜，沒有一點波瀾，仿佛沒聽見那話似的。

走到房中，姜宜關上了門，風無謝偏頭看了下疼痛的地方，扯開了衣服，瞧見左肩處多出了兩道傷口，像是活生生撕裂開的，還在不停往外冒著血。

“師兄，你怎麽樣？”

姜宜本想碰碰他，可瞧見那染紅了衣裳的血跡，僵著手不敢動彈了，雙齒發出細微的碰撞聲。

“流了好多血......”她聲音抖得不成樣子，“師兄......”

劇烈的疼痛感席卷了全身上下，風無謝一個字音都發不出來。若是換做平時，風無謝會苦笑一聲，覺得過去這一陣便好，大不了也就是過不去、一命嗚呼了。

這些年，發生在他身上不好的事情太多，他早就信命了，天意讓他死，他也抗拒不了。

可是如今......有小師妹在他身側，他舍不得她，他不想就那樣死掉。

好半響，姜宜才勉強鎮靜下來，帶著一絲哭腔說：“我先去弄點熱水來。”

她慌忙地跑了出去，風無謝苦忍不住，腥苦的紅血從喉間湧了出來。他隨意用袖子抹了一下嘴角的血，踉蹌著步伐往裏邊床榻走去，半躺了下來。

這種疼痛感和傷口，令他恍恍惚惚憶起一年前——他在寒冬之際，掉落到了後山的一處冰窟之中，被什麽奇怪的小蟲子給咬著了。第二日手腕多出了兩道口子，快要斷裂一般，止不住血，也止不住疼，讓他快要窒息。

他昏迷了好幾日，後來是他師叔木惟翻遍了古籍，弄了一些紫花藤的枝葉，碾碎後煎藥餵他喝了幾碗，才好起來。

他好了之後，翻看了一下那本古籍，看到關於那蟲子的毒性。那是紫花藤的根莖長出來的，被咬的時候不會有任何感覺，過後不久就開始裂成傷口，牽動著渾身的骨骼，哪裏都疼。而且沒有及時用藥，身子會忽冷忽熱，頭暈目眩，一直這樣反反覆覆，能活生生把人給折騰死。

風無謝記不清當時自己是怎麽熬過去的，只是醒過來的那一陣，難得瞧見了哭得一塌糊塗的沈楠。沈楠說，以為他要沒了。

雖然這種倒黴事兒，無緣無故發生在他身上不奇怪，可偏生挑了這個時候，挑了這個地方。

他輕輕閉上眼，想著能昏過去也好，這一陣子過去了，醒來便也能緩和一些。只是剛閉上眼，就聽見了門被推開的聲音，是姜宜走了進來。

姜宜放下端著的一盆水，走到床榻前坐下，將手裏握著的小藥瓶打開，低聲開口：“這是我臨走的時候師叔給的，能止血。”

她轉過視線，瞧向風無謝的傷口處，終是維持不住平靜了，淚水斷斷續續落下來，顫抖著雙手撥開被血染透的衣服，給他傷口處灑上了藥粉。

“別哭......”風無謝費力地輕擡了下手，碰了碰她的眼角。

他這一說話，姜宜更加控制不住，哭得愈發厲害了。

風無謝心裏又痛又怕，他擡眼看著姜宜，帶著幾分確定的語氣，沙啞出聲：“師妹，我不會有事的。”

他還有很重要的話要與她說，不會平白死掉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震驚！

竟然都盼著男主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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